长铗已古

2014.5.5 于 LFT

9.

    第二周周日早上的复盘结束后，叶修再次来到蓝河家时，蓝河正在厨房切西红柿。听到门铃响，蓝河立刻扔下刀洗了把手，快步跑出厨房去开门。

    叶修叼着烟，双手插在裤袋里，随意地将重心放在右脚上，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待着。先是听到越来越来近的脚步声，然后是门把牵动金属机括的转动、门板被掀开的风声，接着是一声透露着欣喜的“叶修”。一连串的声响让不知多少年没回过家、基本住宿舍自己拿钥匙开门的叶修觉得有些有趣。

    打开的门让出室主人的微笑，叶修不禁也回了个笑容，随即发现了蓝河身前挂着的浅蓝色底印着白色小樱花的围裙。叶修笑出声来，他昂了昂下巴示意那围裙，“哟，挺适合你的。”

    蓝河顺着他的指示低头看了眼那个有点娘炮的小清新围裙，有点尴尬地推了推眼镜，“买东西送的随机赠品，懒得再买就将就着用了。”他没撒谎。这围裙确实是他上网买厨具时商家附赠的。他刚住进来不久，本就还没想过自己开伙，所以根本没有买厨具。这回答应了要请叶修吃饭，才临时从网上订购的。

    叶修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将人字拖脱在门口，赤着脚就从他身边走了进屋。

    “等下。”蓝河关了门拉了拉他的手臂，指了指门关垫子旁一双纯黑色的拖鞋，“打赤脚冷。穿那个吧，新的。”蓝河家的地板是瓷砖，虽然已逐渐步入炎夏，还是渗着丝丝的凉意。

    叶修清楚地记得上周来时，蓝河家因为没打算招待别人，所以除了主人脚上那双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拖鞋，而自己也不太在意，就直接赤着脚了。现在这么多出来一双，又是新的，十有八九是蓝河惦记着他来才特意买的。

    大男人一个，还挺仔细的嘛。叶修心里嘀咕着，从善如流地穿上了拖鞋。

    叶修尾随他来到厨房。

    “饭没好。笔电在桌上，你先玩会儿吧。”蓝河给他从冰箱里取了瓶可乐。

    叶修接了可乐却不走，倚在门框上看他忙活。

    厨房很小，排开料理台、储存柜和冰箱，只剩下一条狭窄的通道供人来去，多挤一人都可能造成交通堵塞。两个灶都燃着，一个放着汤锅，一个是中国人爱用的炒锅。抽油烟机嗡嗡地工作着，却仍止不住那从锅盖边缘溢出的鲜香。

    叶修这些年走南闯北的也尝过不少东西，动了动鼻子嗅了嗅，联合蓝河的出身背景，就猜出是个什么菜来，“蒸鱼？”

    “嗯。”蓝河应了一声，手下的刀不停。他将切好的西红柿利索地铲进一个白瓷碗里，又开始处理光亮的外皮上还滑着水珠的茄子。刀锋极有规律地快速撞击着木砧板，发出咚咚咚的声响，不用看那整齐的切片，光听这力度、间奏皆稳定的声音就可知道持刀人的刀工相当不错。

    不一会儿，被围观得浑身都不舒服的蓝河就停了刀，转头轰人：“在这儿干站着干嘛？不无聊？”被单箭头恋慕的人这样一直盯着打量简直亚历山大啊，还让不让人好好干活了！

    “还行。”叶修轻飘飘地答。

    蓝河无语，发现对这种厚脸皮故意KY的人就该直白，“叶神乖，打荣耀去啊，厨房不是你的战场。”

    “害羞了？这么急着赶我走。”叶修咧齿贼笑。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蓝河唰地把刀拎起来，冲叶修威胁地比划了一下，咬牙切齿地冷笑，“去不去？”

    “好好好！”叶修举手投降，一边转身离开，嘴上一边还要继续吐槽，“小年轻就是毛毛躁躁，动不动就动刀动枪的。向哥学着点，在社会上混，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动才行。”

    蓝河简直懒得理他，目送他在电脑前坐下，方才回身继续干活，嘴角却不自觉地翘得老高。

    虽说叶修是尊超级电竞大神，但真是一点架子也没有。而且就算知道蓝河喜欢他，也没有明显地区别对待，保持着十分自然的态度。正是因为如此，蓝河才能同样比较自然地和他相处，甚至无伤大雅地玩闹。

    蓝河算了算，剩下两道菜没做，大概还要半个小时，便从冰箱里取了两个橙子，洗了切好放在碟上，准备端出去给叶修先垫垫肚子。

    一只脚刚迈出厨房的门，就见到之前落座在电脑前的人并没有在打游戏，而是有些懒散地靠坐在椅子上望着地板愣神。夹在那形状漂亮至极的右手指间的烟卷逸出袅袅白烟，并不因为无人吸食而停止燃烧。阳光从阳台斜射进客厅，在叶修红白二色的运动裤上划出一道清晰的明暗分界线。他的上半身陷在柔软温吞的室内阴影里，蓝河仍能清楚地看见他有了细微皱纹的眼角和脸上浅淡的疲色。

    是因为这里没有队友、没有对手，不被人看见，没有责任和压力；还是因为那一点人间烟火味道和时不时的砧板声让人联想到家而感觉安心；又或者只是因为太阳搔在脚丫上太过暖洋洋，惹得人神经止不住地松懈，才让叶修那超人般坚韧的外壳不经意地产生裂缝？蓝河猜不透，也不在乎。既然叶修在这里能够放松，那么蓝河只希望为他保护、留出这个空间，让他休憩多一分，多一秒。

    将脚收回，蓝河随手把水果盘搁在了一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没发生似的继续拾掇起来。

    等菜如数出炉，蓝河盛好两碗米饭，瞄了眼客厅，看见叶修已经神色如常地在玩着荣耀了，才抱着装着饭菜和餐具的保温泡沫箱走了出来。

    蓝河扫了叶修的屏幕一眼，发现他在打竞技场，而且用的居然是君莫笑。蓝河可以想见各大公会的会长在听说这个号上线时是怎样的头疼胃痛，不由在心里真心实意地替值班人员点了个蜡。

    叶修的对手似乎水准也不差，至少在叶修手下还可以挣扎两下，不过蓝河看不出来叶修有没有迁让。“战队的人？”蓝河随口问了一声，顺带提醒他自己的存在，“可以开吃了。”

    “哦。不是，退役了的朋友。”叶修回答蓝河，“刚刚好不容易重新联系上，一来就跪求哥用散人虐虐他。”嘴巴里叼着的烟随着说话上下摆动，能够和老友再次在荣耀里交锋让他看起来很是愉悦。

    将菜逐碟挪到桌上的蓝河歪着一边嘴角斜视了他一眼，不予置评。

    叶修麦开着，对面自然也听到了他和蓝河说那句，立刻粗着嗓子吼了起来：“你小兔崽子扯个球球！”

    “嘶……”饭菜香钻进鼻腔，勾得肚里的馋虫直打滚，叶修不再留力，“老李啊，荣耀要是比嗓门，你就赢了。”

    “奶奶个腿的！”对面从上帝视角看着自己仰面八叉躺倒的角色，狠狠地啐了一句，旋而又长叹一声，哈哈大笑起来，“小子，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宇宙第一欠揍！”

    “垃圾话是一项十分重要的才能，你不能嫉妒我天赋异禀。”叶修淡定回道。

    蓝河在一旁听了直翻白眼，可因为嘲讽的对象不是自己，又忍不住想笑。

    早已经习惯了叶修的说话风格的老李很顺利地无视了他，兀自感慨道：“真是老了，以前还可以和你打上几分钟的。当年那些人就只剩下你还在联盟里奋斗啦。嘉世都完蛋两三年了吧？日子过得可真够快的……”

    “老李……”

    “打住打住，‘对不起’就不用了，你没错！雪峰也和我说了支持你。我就没看出来陶轩那货居然那么缺德！后来的几个崽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修垂眼笑了笑，“不是，我是说，老李我要吃饭了。”

    “滚犊子的，白瞎了老子安慰你的好心！”老李骂了一句，又停了会，才说道，“去吧去吧，你嫂子也喊我吃饭了。对了，回头给你看我儿子的照片，帅得跟当年的我似的。”那一股子炫耀劲儿，能从耳机里喷出来。

    感受到老队友现在生活的美满的叶修弯起了唇角，“像你当年还能看吗？”

    “你就嫉妒羡慕恨吧！不服自己生一个来战！”

    叶修转头看了看蓝河。把饭菜摆好就站在一边等他、听他说话的蓝河眨了下眼睛，回了个不明所以的表情，呆得叶修几乎能从他头顶看见飘出来的问号。

    “抱歉啊，哥还真不具备那功能。”叶修说，“不扯了，下了啊。”

    “好嘞。再联系。比赛要给力啊！”

    “那必须的！”

    叶修拔了君莫笑的卡，就拖着椅子往旁边放了饭菜的地方凑，“好香，我看看都有啥呢。”

    蓝河也搬了椅子坐在他对面，用筷子虚点着介绍，“就是些我们那边的家常菜。清蒸鲈鱼，耗油西兰花，酿豆腐，可乐鸡翅，番茄牛腩烧茄子。待会还有餐后水果和冰镇的雪梨银耳莲子糖水。”

    “啧啧啧，这么多菜，骄奢淫逸啊。”这么说着的叶修不客气地快手夹了个鸡翅，咬一口，不咸不腻，酱汁鲜醇，味道饱满，肉嫩骨酥，火候精到。一瞬间真让人有将厨师娶回家的冲动。

    “怎样？”蓝河将筷子插在饭上，下巴搁筷子上，支棱着脑袋期待地看着他，嘴角挂着自信而得意的笑。

    “不错不错。”叶修由衷赞道，“想不到你的厨艺技能点还挺高的。”

    得到意料中的满意答复，蓝河这才开始夹菜吃，“你要有个打小每日喊你下厨帮忙的妈，肯定也这样。”他声音有点掖藏不住的低落，不过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问道：“说起来，你会下厨吗？”

    叶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看我像会的人吗？”

    蓝河黑线，“不像……”

    “那不就得了。”叶修说得特别理直气壮。

    “……谁知道你是不是深藏不露，我们不能以貌取人。”

    “我看出来了，哥在你心中的形象确实十分英武、高端、大气、上档次。”

    “……”蓝河实在是无语了。

    叶修对着他倒是很愿意多说说话，“你也知道我十几岁就进战队了，就是在兴欣当网管也是住宿舍，包三餐的，哪用自己做。”

    “那之前呢？”蓝河对心上人的过去还是很好奇的。

    “之前？”叶修顿了顿，“之前也是在网吧当网管，包餐。再之前在家，父母包养。”

    蓝河敏锐地捕捉到重点，“你不是直接从家里进战队的？”

    叶修撇了撇嘴，“家里不让打游戏。”

    所以才离家自己跑网吧里讨生活了。蓝河迅速地在脑内补充完，顿了顿，小心地说道，“你现在都是四冠加身的大神了，电竞行业变得这么发达，家里肯定已经认同了吧？”

    叶修耸了耸肩，“老爷子军人出身，比较顽固。”

    蓝河停了筷，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人们能看到的，只是技术统计的辉煌、身价百万的光鲜，就算听着记者们挖掘来的八卦叹一句不容易，也并不真正知晓这些大神在人后究竟付出了什么、又牺牲了多少。可是蓝河不必也不会问叶修：“辛苦吗？后悔吗？”因为看着面前这个十年如一日追逐着荣耀的人，看着这张坦然的脸，他就能明白：所有这一切，追梦无悔。

    “吃啊。”叶修有些无奈地提醒对面发起呆来的人。

    “嗯。”蓝河回过神来，眼神熠熠地看着叶修笑了笑，“虽然我很想说‘叶神，再拿个冠军说服他们吧’，但是这一赛季的冠军，一定是我们蓝雨的。”

    叶修微微一愣，舒心地笑了出来，“年轻人，自信是好的。盲目自信就只是牛皮而已。”

    蓝河哼了一声，“现在蓝雨的积分是第一，而常规赛就剩下周最后一场了。”

    “哦，还刚好是对我们兴欣。下周蓝雨排名下滑了，你可别哭给我看。”  

    “滚！我们是第一！我们蓝雨绝对能赢！”

    “你等着。”叶修露出十分不屑于和他争论这个问题的表情放了个狠话，就话题转了回去，“别总说我啊。你呢？”

    “我？”蓝河花了几秒理解他的问题，“哦。我家比较普通，父母都是中学老师。搞教育的讲究‘尊重孩子的选择’、‘鼓励孩子追求理想’，所以虽然我当初荒废学业跑来打游戏他们挺生气的，但见我坚决要打荣耀，在蓝雨正儿八经地入了职，也就不说什么了。”

    “书香世家啊……你什么时候入的职？第四赛季？”

    “呃……世家……勉强也算吧。我爷爷和大伯也是老师。”蓝河回忆了一下，“我是大学毕业那年正式入职的，不过这之前就有在蓝溪阁兼职。打荣耀是……十九二十岁，那个时候黄少已经出道了。”

    “本科生！不错嘛。”叶修有点儿吃惊，毕竟电竞这一行，低文凭才是常态。放在职业圈，是因为年纪轻轻就得辍学训练打比赛；放职业玩家那边，虽然不用强制辍学，但这些也是游戏疯子，时间和精力都用去打游戏了，哪里还能好好学文化课程。不过叶修本身的存在就已经说明了：文凭不代表一切，没有文凭也不代表失去了一切。

    蓝河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后，“也不是什么非常好的大学，学的游戏美术。后来就光顾着打荣耀去了，勉强毕了业。”

    “不过反正打荣耀不要文凭。”叶修指了指自己，“初中学历。”

    “……叶神你真的不是在打击我吗？你就是在打击我吧？”

    两人一边聊一边吃。虽然G市菜系讲究鲜和本味，但蓝河考虑到H市人的口味而特意做得稍稍偏甜，几道菜都十分合叶修胃口。平日外卖的大锅饭实在粗糙，相较之下自家小灶做的就精致得特让人垂怜。叶修吃得实在撑不下了，才舍得放下筷来。蓝河也随之放了筷。虽然有五道菜，但每一道菜的分量却不大，因而桌上剩的菜也不多。

    “糖水还喝吗？还是吃水果？”蓝河问。

    叶修投降地摇头，“消化一下再说。”

    蓝河起身去厨房给自己盛了一碗糖水，鄙视，“叶神你的战斗力不行啊。”

    “我的战斗力？你要不要到竞技场体验一下？”

    “我说餐桌上的战斗力！”

    “哎，我这才是正常人类的食量，你那胃袋是黑洞吧？”虽然清清瘦瘦的人大口大口吃饭的反差还有点萌。

    “初中学历居然也知道黑洞。”蓝河抓住机会立刻报复。

    “所以才说你们这群被学校荼毒多了的孩子们真是脑筋死板教条主义啊。学习不局限于学校，知道吗？”叶修义正言辞。

    蓝河：“……”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企图和叶修斗嘴的自己果然图样图森破。

tbc.

2014.5.5

我果然是……三次元副本越狂魔的时候，就越喜欢摸鱼（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无关必要不必要，如果能得到老嘉世队友的谅解就好了呢叶神^^

不管是泡汉子还是泡妹子，考虑到要一起过活又没钱请专业厨师的话，有一手好厨艺真是特别加分呢w我也想要这个技能点=A=